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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呀……”远处又传来一声尖叫。何健飞闻言变色,他把田音榛忘在那边了,难道冬蕗会出来?何健飞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冲了过去:“音子……”

何健飞只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田音榛昏迷在一棵大树下,树的旁边缓缓立起一个佝偻的白影,长发遮面,毫无血色的白色的枯手在宽敞的衣袖里左摇右晃,顿时,只觉两边阴风刮耳,那白影慢慢地飘到田音榛身边,不再说话,冷冷的对着何健飞。何健飞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万没有想到冬蕗居然冒如此大的风险离开冤鬼路,刚才收伏施婷时太过精神集中,没有顾及这边,真是相当失误!这下场面变得相当不利,如果等下争斗起来,冬蕗不小心触到田音榛的话,那种阴气恐怕连紫金钵都无法驱除掉,当日不也在那条路上领教过它的威力吗?阴气无法驱除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地死去,另外一个就是终身残废,甚至于高位截瘫。何健飞哪敢乱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冬蕗前辈,我一开始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是没有恶意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你能早日解掉怨气,轮回转世。要知道,永远做个孤魂野鬼并没有什么好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会为你超度祈福的。”

黑暗中一时寂静无声,半晌,冬蕗突然放声大笑,何健飞心中暗叫不妙,只听得冬蕗冷冷地说道:“何健飞,我也早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仇我的恨是永远都解不了的,要解,五十年前我就已经解了。要我超生,除非让天下的人都死光!”

李老伯此时也已经赶到,看见这危急情况,连忙喝道:“冬蕗,你不要乱来!有话好说,先放开那个女孩!”

冬蕗冷冷地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取你们的命,你还以为你是主席吗?这么指手画脚的?有能力为什么不在五十年前收了我?”李老伯顿时被气得哑口无言,只是望着何健飞,看他拿主意。何健飞望望四周,都是些茂密的树林,要抢人相当之难,此时已大汗淋漓,左思右想,又顾及田音榛性命,咬咬牙道:“我确是一片真心要帮你,你既然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背后拿出紫金钵来,冬蕗一阵紧张,正想往田音榛那边靠,却见何健飞念了解符的咒语:“厉鬼,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何健飞,你未免太天真了,你收伏不了我,竟然请另外一个鬼来对我,你不觉太没面子了吗?”

冬蕗还没来得及开心完,紫金钵里飘出一缕青烟,接着一个令她永世难忘的声音响了起来:“唉,算了吧,冬蕗,都五十年了,什么都该过去了。”

冬蕗的身躯一阵颤抖:“你……你是谁?你也没有去……投胎转世吗?”

那声音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你,可是让你变成这样,却并非我本意。五十年了,我也彻底死心了。”

冬蕗似乎被雷击中了一样,呆若木鸡地站着:“你……你是……阿强???”

“可以说我是,也可以说我不是,看见你今天这个样子,我本来不想打击你,但是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不忍心再瞒你。我只有怨上天,怨我们的有缘无份。”

冬蕗突然慢慢地抬起头来,长发缓缓向两边散开,何健飞一阵紧张,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的流血景象,谁知露出来的竟是一个相当清秀美丽的脸孔,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之疯狂。李老伯不由呆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冬蕗的眼里分明有两滴大大的泪珠,连何健飞也愣在那里,在鬼界是绝对不允许有人界的感情出现,这样会绝对削弱自己的法力。“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居然还亲手害我,你若不来,我或许有超脱的一天,你既然来了,我永远都是一个杀人的冤魂!”说着,长发飘飘,脸孔已变得异常恐怖,整个身体泛上了一种青色,李老伯见势不妙,赶紧将日记本丢了过去:“这是当年阿强亲自写的,你总该相信了吧?”

冬蕗望着日记本不做声,突然一阵狂风刮起,飞沙走石,她和田音榛在大风过后都不见踪影。李老伯吓了一跳:“去哪里了?”何健飞的脸色已变得相当可怕:“她信不过我们,已经回到那条小路上去看日记了。”

说着他蓦地提高了音量:“冬蕗,你听着,如果音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会让你痛苦千世万世,永受折磨!”说完立刻用全身力气向冤鬼路跑去,李老伯知晓情况严重,看了看还在那边哭得不省人事的陈老伯,一咬牙也向那条路跑去。

刚刚到得路口,何健飞不由停住了,空中飘来一个女人颤抖的哭声,似有似无,又象是风吹过树叶的响声。冬蕗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份神气,跪在地上捧着那本日记掩面而哭,听见何健飞过来,倏地转过身来,何健飞立时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美丽的痕迹,两只充满血红色的眼睛,长长的一排獠牙,白的像死鱼肚皮的脸色,充满怨恨地望着他:“什么一切为我好??!!什么爱我??!!这世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推给我来承受??!!我只不过是想过平静的生活……我……我……只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这也有错吗?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的?”何健飞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冬蕗已经差不多疯了,差不多面临精神崩溃的前沿。

冬蕗急速喘了几口气,厉声道:“所以,你们都是想害我的,才会拿这本假货来给我看!!没有什么老天爷!!我只信我自己!只有我自己!哈哈哈,只有我自己!!你受死吧!”

顿时,从白白的衣袖中飞出了一支长长的枯爪,直冲何健飞而去。

何健飞由于事起突然,猝不及防,只听“嚓”的一声,血流如注,青草地上一片血红。

“音子——!!不——”原来田音榛及时醒来,飞身上去挡了这一爪。何健飞发了疯似的想冲上前去,却被刚刚赶来的李老伯死死抱住。枯爪穿胸而过,汩汩而出的热血汇成了一条小溪。田音榛痛苦地倒在地上,却死死抓住了冬蕗的脚:“为……为什么……你始终……还是不明白?你说老天对你……不公平,其实你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无论是……真的阿强……还是假的阿强,他们都是……一样那么爱你,一个以死殉葬,一个为了和你在一起,对你下了毒……手,,老天没有……背叛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背叛你自己!”

和风吹来,路上一阵芳香,让人觉得春天已经不远了。

一席话,勾起了冬蕗生前阿强对自己如何关怀呵护,还有她死后阿强如何果断勇决地选择了含笑面对死亡的回忆,以前她只记得阿强如何杀她,如何背叛她,却从没想过这些……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苦苦要报的仇根本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在这一念之间,本已聪颖的冬蕗悟破轮回,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音子——音子——”何健飞扑到她身边抱起他,见她左胸穿了一个大洞,很显然已经没得救了。何健飞只觉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音子……你……你答应我,不要死,不要离开我。都怪我……我不该将你拖入这个事件里。”

田音榛费力地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何健飞的头发:“天道轮回,不是你讲的么?师父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冤鬼路是因外人而起,必也要在外人身上结束。现在想来,你们当中只有我一个是外人,都怪我心思太过驽钝,没想到这一点,要不你们就不用费这么多曲折了。”

何健飞见她脸泛红霞,说话越来越急,知是回光返照,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你……你不要走,你说过要嫁给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你等着……我来……我来施法术救你!”田音榛听到他说起往事,不由脸一红道:“别伤心!虽然我注定和你有缘无份,但是……上天能让我找到你,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若是再奢侈,连天都不容我啦。我走后,希望能把我葬在这里,一来可以天天见到你,二来可以管管那些过路的鬼。”说到这里,不由剧烈咳嗽,又吐出两口血。何健飞死命闭着眼睛,可是仍然无法阻止泪珠的流下,此刻他只想让人给杀了。田音榛急速喘了一口气道:“没用了,我该走了。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一直都没有勇气,但现在不讲以后没有机会了。健飞,我……爱……”

白皙的纤手悄悄地从何健飞手中滑落,搁在那块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一阵风拂过,樱花漫天洋洋洒洒的飘了过来,清芬的香气笼罩了整个校园,那是祥和安宁的女神在挥舞着权杖。

少林寺门前。一个扎着高高的小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小男孩挡在门前。

“你让开啦,我要跟方丈拜师学武功。”

“你学武功来干什么?你这么丑,人家见了你就跑,哪还有功夫欺负你。”

“我要抓鬼。”

“你快点走开,少林寺不收女的!”

“健飞,你又在欺负人啦。小妹妹,不用理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田音榛。”

“关于赤岗顶改名一事,经过全体讨论,一致认为阴霾已过,无需再取此警戒之意,为防灾祸又起,决定不用回油岗顶,改名樱花路。”

——摘自九九年学生会笔录。

——你们这所大学有什么著名的景点啊?

——最有名的是一条名叫樱花路的小路。这条路樱花飘飘,是一大名胜来的。

——现在不是秋天吗?这么早就有樱花开了?

——因为这条路终年樱花不断,所以才取这个名。现在别称情人路了。因为好多恋人喜欢去那里。而且在那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哦?什么传说?

——只要在那条路上说出那三个字,就可以获得永远的真实的爱情。

——呵呵,听上去挺玄乎的。

——其实这条路还有一个别名,叫音榛路。

——什么意思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


——冤鬼路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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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 鬼怪公寓

第一章

  温乐沣背着背包挤下了公共汽车,好容易长舒了一口气,扶一扶眼镜,发现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汗。车外比车内其实好不了多少,毒辣的阳光像沸水一样洒在人的身上,几乎能听见皮肤被阳光亲吻得吱吱作响的声音,脚底下的柏油路把塑料凉鞋也灼得柔软,像要融化了一样,脚底板烫得发痛。

  温乐源穿着背心,提着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吭哧吭哧从车上下来,满头满身晶亮的汗珠一道道往下滑也顾不得擦,嘴里不干不净地大骂着刚才要求他为箱子买票的售票员,女售票员在车上叉着腰回骂“乡巴佬”、“土包子”,直到汽车缓缓开走了很远的距离还依然能听到她尖利的声音。

  温乐源砰地放下箱子,指着车屁股又大骂了几声,直到听不见那女售票员的声音才停止这毫无意义的行为,狠狠挠挠脸上那一蓬络腮胡子,甩下一把汗水,又拎起箱子大步走到温乐沣身边。

  “走吧!”他粗声说。

  “给我提一个,你提两个太重。”温乐沣伸手去接他的箱子,却被他用箱子推开。

  “这么热的天你倒下怎么办!难道要我背着箱子再背着你吗?”

  “我没那么没用……”

  “好了好了!”温乐源不耐烦地说,“都被这太阳晒成人干了,快走!”

  温乐源和温乐沣是一对相差五岁的兄弟,他们奶奶一个姓阴 的表姐--也就是他们的表姨婆,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身边又没有儿女,最近她总在电话里对他们奶奶抱怨说身体这里不适那里不适,奶奶就让他们去照顾照顾她,要是有什么万一也能给她点最后的安慰。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因为整天看他们两个每天都很闲又没工作没前途,有时间在家睡觉还不如让他们出门闯荡一番--即使是强迫的也好。

  不过他们两个其实是有工作的,不过那工作对别人来说却不是正经活儿,所以他们也一直没跟家里说。唯一的烦恼是每次把挣来的钱一半交给家里时,就会被母亲反复念叨“不要给家里了,你们在外面打零工也不容易……”。

  穿过一条很热闹的街道,再拐过两条小吃一条街,在两个占地不大的小店中间的小脏巷子钻进去,再往里走50米左右就能看到大姨婆出租的绿荫公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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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寓是姨婆的丈夫留下来的,据说它的年纪比兄弟二人还大了几十岁,是八国联军时期留下的老建筑,常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小时候的温乐源温乐沣兄弟常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吓到。

  巷子不宽,和最内部的绿荫公寓呈T字形,依然和他们记忆中一样脏。

  臭烘烘的垃圾箱敞着盖,里面的垃圾高高地溢满出来,在垃圾箱外的地上摊得到处都是,苍蝇嗡嗡嗡嗡地满天乱飞,偶尔一脚踩下去就踩死几只苍蝇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踩到老鼠,等听到噗嗤一声才把脚抬起来的时候,才死了不久的老鼠内脏已经就在鞋底上提溜了一串。

  兄弟二人穿越一个个艰难险阻,终于到达了公寓门前。

  公寓是仿欧式建筑,已经很老旧了。房顶有天台,外层青砖,雕花窗栏,和周围普通的民房挤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适合,就像一个苍老的洋人硬挤在中国人内部似的。门的木质很厚,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外面的红漆也掉了许多,显得斑斑驳驳。

  公寓前面种了两棵法国梧桐,非常高大,让本来就被周围的建筑挤得不剩多少空间的公寓显得更加狼狈。住客们曾建议姨婆将那两棵梧桐砍掉一棵,不过姨婆不同意,说是丈夫在世时种的,砍了对不起丈夫。

  温乐源用拳头在门上狠砸了几下,门板在他的手下发出巨响,温乐沣甚至可以看出它战抖的颤影。一会儿,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矮小,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出现在门里。

  “哟!来了!快进来!热坏了哈!”老太太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口音,笑起来时声如洪钟,不过嘴里缺了几颗牙,让她说话有些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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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对望一眼。

  “姨婆……您身体好吧?”温乐沣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模样可不像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明明比现在快中暑的温乐沣还好么。

  老太太一呆,好像这才想起什么,神色显得有些尴尬:“身体--身体--”她忽然猛一拍大腿,“啊呀--先别说那么多,进来哈!外面热!”

  “是您骗我们的吧?”温乐源大声说。

  老太太嘴一瘪,本来挺直的腰板忽然弯了下去,手放在腰上很造作地捶:“哦哦,是有点病……老人不兴有点病哈?唉呀,老了,没用了,让人嫌哈……”

  温乐源七窍生烟:“老太太你--!”他本来就为和售票员吵架的事情窝了一肚子火,让而所有事情的元凶却--如果可以,他恐怕连耳朵里也会冒烟了。

  “哥……别和她生气,”温乐沣小声地说,“老太太们都年纪大了,和小孩样,讲什么道理都不听的……”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生气!”温乐源叫道。

  奶奶他们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让他们去照顾老人,其实就是踢他们出门闯荡,怕他们在家里闲极生事罢了!当他们是瘟神吗?

  不管怎么生气,这外面的温度可不是人能受的,温乐源一边嘟囔一边提着箱子先进去,温乐沣随后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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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悄然关上,厚重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阳光被完全阻隔在外面,一丝儿也透不进来。当温乐沣一脚踏入公寓内的木质地板上时,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冷霎时便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里还是老样子,一进门的右手边是老太太的房间,稍微往前走几米,右侧就是长而幽深的走廊,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的兄弟即使不看也知道,朝南的方向有六个房间,朝北的方向则有对应的六个窗户。

  那些是租屋的住客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套间,不过还带卫浴设备,以及全套的炊事用具和家具,租金不太高,一般一个月才四百左右,所以即使这里同时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住客”,但常常还是住满了人。

  正对大门处是窄窄的楼梯,只勉强能容两个人经过,楼梯扶手处的雕花栏杆也掉了颜色,显得黑黑的。公寓有三层,每一层的设计都一样,对这一点温乐沣并不喜欢,因为这常常让他找不到自己的楼层--尽管只有三层。

  老太太一会儿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捶背,踮着小脚走来走去,殷勤地招呼着他们二人:“你们要住哪个房间哈?还是以前的那间好吧?去洗个澡,姨婆给你们做饭去哈!”

“不用了……”温乐沣捂住嘴,从高温忽然到低温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

  “那怎么行!不舒服就吃点西瓜哈!姨婆给你杀个西瓜!“

  温乐源知道他怎么回事,便拉住老太太道:“好啦姨婆。我们昨晚在火车上坐的硬座,没睡好,等会儿洗完澡我们就先睡觉,起来再吃。”

  要和她生气,最后气死的还是自己,因为她记性越来越差,扭头就会忘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温乐源他们也早就学会了如何调整自己。

  好容易才说服了老太太,两人拿了老太太给他们的房间钥匙上了二楼。他们以前常到姨婆这里来住的就是二楼的02房间,所以老太太也就常把202房间空着,以做不时之需。

  温乐源一路拖拉着箱子,箱子下面已经坏掉的轮子和木质地板之间发出难听的吱吱声,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温乐沣打开门,让身后的温乐源先进去。房间里的摆设依然和以前一样,为了温乐源的偏好而没有设床,只是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放了两块木床板,上面铺好厚厚的床垫,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并排放在一起。电视机没有放在电视柜上,而是同样用木板垫好放在地板上,好方便那两个不喜欢凳子不喜欢床只喜欢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兄弟看。由于个人喜好问题,他们把外面的套间当作了客厅兼卧室,与外面只有半墙相隔的小套放满了炊事杂具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乐源想把箱子放到里面的小套间去,刚要抬脚就被温乐沣拦住了。

  “脱鞋。没看已经擦干净了吗?”

  “都忘了。”温乐源脱下凉鞋,在火车上蹭得乌黑的脚片子啪嗒啪嗒往里走去。

  “……你还不如不脱鞋呢。”

  “毛病真多!”温乐源回头瞪眼睛。

  温乐沣不理他,转身想关门,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口轻飘飘地飘了过去。

  没错,不是走,是“飘”。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温乐沣和温乐源这对兄弟从小就很奇怪。

  他们似乎能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常常会对着无人的地方喃喃自语。有人说,这是因为小孩的眼睛太干净,能看到大人的眼睛所看不见的世界,但是这似乎和他们的年龄没有太大关系,证据是他们直到现在依然能看得见那个世界的东西。

  眼前的那个年轻男子自然并不是人,而是“鬼”。他大概是由于车祸而死的,右边的脸还算勉强完整,而左边的脸却都烂了。左眼眼球吊在眼眶外面,只有一根筋连着,整个左侧肩膀和盆骨也碎得看不出完整的形状。从完好的那半边脸来看,他应该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男人,身材也很高。

  温乐沣开门的动作似乎惊扰到了他,他转头看了一眼温乐沣。温乐沣向他微微一笑,他有些讶异,却也微微一笑,点点头。

  “乐沣!把门关上!别和陌生的家伙打招呼!”温乐源在里屋叫。

  温乐沣应了一声,慢慢地关上门。被关在门外的年轻男鬼目光有些愣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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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一天晚上挤火车不是只坐硬座这么简单,他们座位下有个人在睡觉,两排之间的地面上有人在睡觉,旁边过道里站着个背着大包行李的中年人,温乐沣的身体一直倾斜在温乐源那边,大包行李就在他脸旁边擦过来擦过去,脚下又一动也不能动,等下车的时候全身都僵硬了。

  疲劳的兄弟二人随便洗洗就睡下了。温乐源刚倒下就扯起呼噜,温乐沣闭了好一会眼睛才从温乐源的呼噜声中解脱出来,顺利沉入梦乡。

  他们这一睡就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叫。当他们下楼和老太太一起吃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老太太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还知道饿?我还以为你们死咧!”她呲着没剩几颗的牙说。

  “我们活的时间长了去了,怎么也和您寿命一般长。”温乐源回敬。

  老太太嗤笑一声表示蔑视。

  温乐沣道:“姨婆,我们房间是您打扫的吗?我们不都说了我们来了就自己打扫?您这样让我们多不好意思。您年纪这么大了,不当心摔一跤怎么办?”

  “打扫?”老太太奇怪地歪歪脑袋,“我莫打扫哈?正想说那房间落了好厚的土,让你们自己打扫一下,结果转眼就忘了哈……”

  “是我打扫的呀!婆婆!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虚空中霹雳一声响,把兄弟二人吓了一跳。

  一个青色的影子在兼作饭厅的厨房中砰砰磅磅地左冲右突,最终砰地一声在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面前化成实体。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脑袋上扣着西瓜皮一样的头发,正对他们做鬼脸。

  在这种地方出现小孩不奇怪,这么大的小孩会做鬼脸更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正飘浮在半空中,眼睛闪着绿光,一双小手把两个脸蛋拉出了半尺多长去。他的表情很恶意,似乎在等他们发出惨叫。

  可惜,他等不到的。

  不过他确实吓到他们了,至少温乐沣险些把嘴里的稀饭喷出来。

  温乐源一把抓住那小子拎给老太太看:“姨婆!你看看你又养了什么!看他那脸让人怎么吃饭?!”

  小孩在他手里死命扑腾,他的手却像钳子一样钳着他的脖子,任他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一般的鬼是没有办法碰到现世的物品的,既然他能为他们收拾房间就说明他有不弱的能力,可惜在温乐源眼中他这点能力根本不够看。

  “婆婆!你看他们!”

  “好咯,莫欺负他哈,”老太太虚空轻轻一抓,小男孩下一瞬间已经到了她的手中,“他不是我养的哈,我帮他解决了他家的事,他就一直跟着我。他们房间是你收拾的哈?婆婆知道了,等会儿给你好东西吃。”

  小男孩很快忘记了温家兄弟,在她手中兴奋地跳:“真的?婆婆不骗人?”

  “不骗人。”

  温乐源低头吃饭,装作没看见。

  凡是和温家有点关系的人几乎都有些莫名怪异的能力。

  温氏兄弟二人,除了见鬼的能力之外,还有他人所没有的特异体质。温乐源,能够远距离控制物体,100米以内,200公斤以下,他没有不能控制的东西;温乐沣,能够在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情况下让灵魂脱离身体,并且行动如常,常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脱体。

  而老太太的能力他们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只知道她不需要火柴打火机,不管多重的东西看一眼就能随意搬移,能谛听动物的心音,与连温家兄弟都看不见的微弱灵魂对话,以及隔空摄物等等。

  吃过饭后,温乐源先上楼去了,温乐沣留下来和老太太一起刷碗,等一切都收拾好时已经一个小时以后了。

  他擦干净手,又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事情,听听她的唠叨,这才上楼去。

  木质的楼梯在脚踩上去时总是发出吱嘎的声音,就像要断了一样,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木头却只是有些乌黑,并没有太多破损,算是质量相当好的。

  他走了几阶,一个黑裙的女子从上面慢慢地走了下来。他刚开始并没有在意,不过等女子快与他对面时他感到了迎面而来的阴冷气息,这才忽然抬头,发现她竟是背对他倒退着下来的。等她与他擦身而过后,他再回头,她的另外一面依然是背面。

  她走下楼梯,消失在最后一个台阶下。

  自从来这里就光见鬼了,一个多余的活人还没见到呢……温乐沣苦笑。不过这里从以前就是这样,温乐沣小时候常被吓到,不过后来就不怕了……对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害怕的呢?为什么不怕呢?想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后,温乐沣看了一下他们昨晚脱下来的衣服,毕竟是夏天,脏衣服并不太多,也就不想用老太太的洗衣机,想着用手洗洗就算了,不过有些地方挺脏的,还是找块搓衣板来用用比较好。温乐沣想让温乐源去问老太太借搓衣板回来,却发现他正悠哉悠哉地趴在电视机前面看武打片,指望他来帮忙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去。

  老太太那里有搓衣板,但是当他去问的时候老太太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把搓衣板放到哪里去了,想了很久,终于被那个西瓜皮小男孩一句话提醒了。

  “啊--对喽哈!我借给你们隔壁那个叫什么……楚红!对,是借给叫楚红的那姑娘了好像,你找她看看?”

  “哦……不过现在她应该在上班吧?我中午去好了。”

  老太太笑:“你忘喽?今天星期天!”

  温乐沣无言。这老太太的记忆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他回到二楼,在03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有女人的声音应着“来了”,过了一会儿,拖鞋踢啦踢啦的声音由远至近,吱哇乱响的门被人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愧是女性的房间,从开启的半扇门中可以看得到里面粉红色系的装点和修饰,相当温馨可爱,和她这里一比,家里温乐源的房间简直是地狱--就算打扫过也一样。

  女人本身当然也比温乐源这个肮脏的男人可爱得多,她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头蓬松的卷发,身上穿着稍微有点大的家居服,看起来娇小玲珑。

  看到温乐源,她笑了一下:“你好,有事吗?”

  “是这样……”温乐沣有些踟躇,毕竟她不认识他,突然就问她要搓衣板会不会唐突了点?“我是这里的管理员,阴老太太的亲戚,要用一下搓衣板,她说把搓衣板放你这儿了……”

  “啊?啊--”楚红恍然大悟,转身就进屋去拿,一边道歉道,“是是!就是!真是抱歉,前两天用完了就忘记还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温乐沣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在屋内的那个年轻男子--不,应该说是鬼--身上。他就是温乐沣那天见到的那个半身破碎的年轻男鬼,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楚红身后,发现他站在门口时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回楚红身上,眼神很是幽怨。

  温乐沣从懂事起就能看见这些东西,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视而不见,否则没有什么好结果。

  楚红把东西交给他,他转身离开,一眼也没有再多看那男鬼。

  回到房间,温乐源从电视上勉强移开了眼睛,将看电视用的宝贵视线往他身上扫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还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温乐沣茫然:“你是说洗衣粉吗……?”

  温乐源烦躁地爬起来,把他拉到身边,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那块搓衣板上。

  “这是什么?”他瞪着眼睛高声问。

  “搓衣板。”温乐沣举起搓衣板给他看。

  温乐源做出一副快昏倒的样子--他真的快被气昏了:“你居然还敢举给我看!你知道这上面有什么味道!把它给我扔掉!”

  温乐沣见鬼的能力比较偏向于视觉,而温乐源见鬼的能力则比较偏向于嗅觉,所以很多时候温乐沣根本没发觉的事情,温乐源却能找出来。

  “……是有‘那种’东西啊?”

  “是啊!要不你以为呢!”温乐源吼道。

  “这是姨婆的,只不过被隔壁的那个女的用过。”温乐沣说。

  温乐源脾气暴躁,看起来他应多占上风。可惜他的大嗓门没起多少作用,多数时候温乐沣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也一样,温乐源瞪着牛眼瞪了温乐沣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要么你重新买一块,要么就把它放在洗衣粉水里好好洗一洗,把里面的味道全部给我泡出去!”

  温乐沣拿着那块搓衣板左看右看:“看你这么厌恶的样子……这上面到底是什么味道?”

  “……尸臭。”温乐源又坐回去,看着电视说,“是腐烂很久的尸体上的臭味。”

  “我没闻到。”

  “我闻到就够啦!快去泡!真是!弄得满房子都是臭味儿!”

  温乐沣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照温乐源的话去做了。不过既然他闻不到,那就说明这臭味不是普通的“尸体”所能留下的味道……难道是那个年轻男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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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温乐沣离开后,楚红就一直在卧室里看书,直到下午才从床上起来,洗漱打扮一番,开始做饭。

  其实她只有一个人住,平时在外面买点吃也无所谓。不过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来她这里做客,所以她每到这个时间就要亲自下厨,做出一桌好菜来给那个人看。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半脸的男鬼看起来非常悲伤。他飘飘荡荡地站在她必经的路上,她一次一次穿越他的身影却毫无所觉,他低下头,似乎已经伤透了心。

  两个小时后,门铃被人按响了,楚红几乎是跳跃着去开门的。

  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大把百合花束,花束的后面是一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我的小红红!”

  “什么小红红!”她笑骂一声,接过他的花束,伸出脸庞让他在自己脸上一吻,“怎么样,小哲哲,出差还愉快吗?”

  “居然又叫我小哲哲……你这是报复吗?”林哲和她一起进门,笑着说,“出差有什么好的,每天见不到你,我好痛苦啊--”

  他做出痛苦的样子就要往她身上扑,她用花束啪地轻打了一下他的脸:“不准过来,先吃饭再说。”

  兼当厨房和客厅的房间中央摆着一个漂亮的玻璃桌,上面铺有洁白的桌布,几盘家常小菜,还有一瓶已经装好水的花瓶,看来她早就料到林哲会给她带花。

  “哇--”林哲看着那些小菜,夸张地大声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味佳肴!小红红!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我太幸福了!”

  “说得你好像是第一次吃一样,”楚红瞪他一眼,继而微笑,“都吃了多少年还这么夸张。”

  两人在桌旁坐下,林哲蹭得离她近一些,死皮赖脸地说:“如果是我老婆做的菜的话我会更爱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感动得哭出来。”

  楚红的笑容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微微地僵住了,林哲审视般看着她的脸,她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

  “楚红……”他轻轻地叫她,“你为什么还是不答应呢?都这么久了……”

  楚红又笑了起来,笑容却明显不如之前那么自然:“其实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这样和普通夫妻有什么两样?何必一定要结婚。”

  “可是……”林哲稍微带点央求地说,“我妈现在老催我结婚好给她抱孙子啊,你看我都三十了,再拖下去我妈非得急出心脏病不可。”

  楚红抬起头,半脸的男鬼正好站在她的面前,还以为她是在看他,不由一惊。但是他很快发现她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的目光透过他,一直穿透到很远的地方。

  “如果你这么着急的话,我们就分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其他女人结婚。”她淡淡地说。

  林哲知道她生气了,慌忙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我跟你开玩笑的!别这样嘛!红红!我妈不着急,我说着玩的!哈哈哈哈……”

  楚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说着玩的?”

  林哲用力点头。

  “这种玩笑下次不要再开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说,“来,为了你开这种不合适的玩笑,道歉。”

  她另一只手上拿着倒满酒的酒杯,看来道歉的意思就是让他把这一杯先干掉,不过林哲却滑头地装作没有看见,反而向她扑了过去。

  “我用我的热吻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呀--酒撒出来了……唔……不要……唔……讨厌!”

  啪,轻轻一巴掌。

  半脸的男鬼看着他们纠缠的身影,转身飘出了门。

  被家里人踢出家门踢得很急,直到来了以后才想起有不少东西没带,只有出去买。

  温乐源还是不愿意出门,温乐沣只能自己出去,逛了几家超市,买了几大兜东西才回来。这时天色已经暗了,老太太好像有夜视眼,不用灯也能看见,所以在进门和楼梯处没有灯光,一进门就是一片黑暗。

  温乐沣摸瞎摸了很久才用脚尖碰到楼梯,手却怎么也摸不到扶手在哪儿,他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准备就这么用脚尖摸索着上去。然而那些木质楼梯虽然质量不错,但毕竟年代久远了,有些地方翘起了一个小小的边,平时是没什么,可到了这时候就是障碍。

  温乐沣一脚挂到了一块微微翘起的木板上,啊呀一声就往前栽去,眼见就要摔倒了。

  忽然,黑暗中伸出了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即将倒地的他。

  “啊,谢谢……”他是站稳了,手里的东西却咕咚咕咚地都从塑料袋里掉了出来,从楼梯上一溜往下滚动,“坏了!我的东西……”啤酒--八成完蛋了!

  “没有关系……”那双冰冷的手的主人说话了,声音阴沉,声调拖得很长,不过听得出是女性的声音,“我帮你……”

  冰冷的手离开了几分钟,将装好东西的塑料袋交还到他手里。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她问。

  “这个……只要找到扶手就没问题。”他有些汗颜,自己居然需要女性来救--虽然她并不是人。

  从碰到那双冰冷的手时他就发现了,她应该就是他白天在楼梯上看到的那个前后都是背面的那名女性。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已经被吓死了吧,不过他不会的。

  冰冷的手带着他向左移动了几公分,他终于触到了久违的栏杆。其实栏杆一直就在他手边,只不过他摸岔了而已。

  “谢谢你!”他感激地说,“你是属于这楼梯的吗?什么时候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那位女性嗯了一声:“我才来这里不久……”

  温乐沣笑道:“那以后可能还要你帮忙了。我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女性静了许久,久得温乐沣都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她才开口道:“……冯,我姓冯,你叫我冯x姐就可以……”

  “谢谢你,冯x姐。”

  “不客气……”

  上了二楼,公寓后的路灯灯光从窗外射入,照得地面一片明亮。温乐沣正想取钥匙开门,却忽然发现那个一直跟在楚红身边,不离她左右的那个男鬼正蹲坐在她的门前,眼睛茫然平视前方,眼中默默流泪。

  03房间在01房间的左侧,因此从温乐沣的方向看来,正好只见到了那个男鬼完整的那半张脸和身体。如果不是之前就见过他的话,见到这种情景,温乐沣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失意的男“人”,坐在自己被赶出的家门外,无处可去。

  他知道温乐源警告他是有充分理由的,这么接近这些鬼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可理智归理智,在看到那男鬼无声流泪的样子后,他泛滥的同情心一瞬间就冲垮了理智的围墙。

  他受不了别人哭,最受不了男人哭。女人的哭是让人不能抗拒的美,男人的哭则是让人无法不同情的痛苦。

  在几经挣扎之后,他的感情战胜了理智,脚步自动走到了那男鬼的面前,嘴自动张开,对他说:\"你,要不要到我家来?\"

  “你居然就让他这么进来了!!”温乐源怒吼,他的声音高亢得简直像要把房顶掀掉,“我以前警告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鬼--不准带到家里来!你听见没有!温乐沣!”

  “那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恶鬼。”温乐沣不在意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招手让垂着头站在门口的男鬼进来。

  “乐沣!你……”温乐源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哥,别这么小心眼。”

  “你居然说我小心眼!”温乐源暴跳,“我说了!不准他进来!不准不准!”

  “哥……”温乐沣无奈地拍拍他的胸口,说,“我已经让他进来了,只是给他个安身的地方,没关系的,他过一会儿就回楚红那边去。是不是?”最后的“是不是”是问那男鬼的。

  男鬼微微点了一下头。温乐源气呼呼地甩开温乐沣,一肚子闷气地看电视去了。

  “请坐。”

  那鬼轻飘飘地移动到离温乐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蹲坐下来,头埋得低低地,似乎有意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脸。

  温乐沣和温乐源吃过饭,那鬼仍然坐在原地没有挪动。温乐沣收拾好东西,坐到了他的身边。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乐沣!”温乐源出声警告。

  “只是问问而已……”

  那鬼向他们笑了一下,无论怎么看,那微笑都相当凄凉。他摆了摆手,似乎告诉他们他没事,或者只是说,他不想开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鬼又笑了笑,表情中有明显的推脱之意,不过却还是张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蝇:“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不知道是死前曾激烈地叫喊过,还是原本就是如此。

  “为什么?”温乐沣问。

  “因为没有人听我说。”男鬼抱着自己的膝盖,寂寞地说,“楚红听不见我的声音,不管我怎么努力和她讲话,她都听不见。”

  长久的寂寞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能向人倾诉,一旦有了听众,一旦张开了口,言语就像涓涓的水流一样淙淙流泻,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倾倒出来。

  他名叫周正,隔壁的楚红是他的女朋友--不过,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有楚红这个完美的女友,还有一个名叫林哲的朋友,他们二人由于他的关系而相互结识。林哲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但周正对楚红很放心,他们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相恋,感情之深不是林哲能够插足的。

  但他只想到了楚红,没有想到林哲。

  林哲--爱上了楚红。

  林哲是什么时候爱上楚红的,他不知道;林哲为什么会爱上楚红,他也不知道。直到林哲对楚红展开的猛烈的追求严重地影响了她的工作和心情,她不得不向周正和盘托出,请求他的帮助时他才震惊地发现这件事。

  中国的男人不可能像外国骑士一样丢手套决斗,但这件事也是要摆平的。他专程请了林哲和他一起与楚红见面,小心地向他解释,请他谅解,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容得下其他人的。

  周正认为自己的措辞并没有不妥,因为林哲是他的好友,而楚红是他的女人,他希望两者兼得,而不是为了一个而失去另一个。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的。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当他经过立交桥下的时候,一辆没有车灯的汽车忽然从暗处驶出,将他撞死后逃逸……

  “是林哲?”温乐沣心中既惊讶又愤怒。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这种人!为了一点执着的东西就能随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周正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不敢相信……我们多年的好友……他却这么毫不留情地撞死我……”

  “现在那个家伙呢?”温乐源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怎么了?被绳之以法了?你们谁也没有得到她?”

  周正摇头:“不……”

  “嗯?”

  “他死了。他撞死我后刹不住车,撞到一辆卡车上,当场死亡。”

  温乐源不满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早早超生多好。”

  周正苦笑起来:“如果是的话我还不轻松吗?可是--他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啊!他居然成了她的男朋友啊!”

  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愣住。

  “男朋友!?”温乐沣努力思考,“那个楚红似乎不像是已经死掉的人……”

  “是那个吧……”温乐源用手托着脑袋,粗壮的身体肚腹朝上躺着,就像一条快晒干的鱼,“灵魂由于极度强烈的执念而留在身体里,让身体成为一具会行动的腐尸……”

  温乐沣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那……楚红不是在和一个腐尸--”

  周正看看温乐沣,又看看温乐源,忽然大声道:“我总觉得两位一定不是普通人!能不能--求求你们!帮帮楚红!我没办法和她交流!求你们帮帮她!求求你们!”

  温乐沣低头做思考状,温乐源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乐沣!不准你去管他们的闲事!”

  “这哪里是闲事?”温乐沣分辩,“这对楚红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姨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温乐源冷笑,顺手在肩膀上拍死一只蚊子:“工作?我们的工作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有钱财不予理会,就是这么回事。况且那东西又不一定对那女人有危险,你操那么多心干吗?”

  “哥……”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温乐源盯着周正,眼神犀利得就像要把他剖开,“即使是执念的鬼……你不是也有执念吗?”

  周正茫然:“……什么?”

  温乐源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你不明白啊?”

  周正摇头。

  “真的?”

  周正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明白就算了。”温乐源在大腿上啪啪狠打两巴掌,捏起手心里的蚊子腿,将它的尸体拎起来,随手丢到地板上。

  “捡起来!”温乐沣叫道。

  温乐源乖乖捡起来,丢到灶旁的小垃圾桶里去。

  最终,温乐源没有让温乐沣给周正做出任何承诺就让他离开了,温乐沣对于他这种做法颇有微辞,试图换一些方式和他辩解,但温乐源对这一点上却毫不让步,坚决不让他涉入此事。

  “到底是为什么原因!至少和我说清楚吧!”温乐沣气得都想拔光他的胡子、或者把他从窗户推出去了。

  “你太多管闲事。”温乐源干脆地说,“虽然我们的职业就是这个,但还是要谨慎一点,我不希望你介入太危险的事情。”

  他们的妈妈一直发愁的就是这两个无业游民的职业,但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事做,而是做的事不能和家人说。

  --那就是连接阴阳两界、为活人做死人的事,为死人做活人的事--这种职业要是让父母亲知道的话八成是要被抓起来狠狠“教育”的,因为这种职业并不好做,做不好的话连命都会被做掉。所以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们自己,也就只有他们的姨婆--阴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却就是最适合的职业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做的事情,他们也是如此,只不过适合他们的职业比别人更危险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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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温乐源的武力胁迫下,温乐沣勉强答应不去管隔壁的闲事,可隔壁毕竟是隔壁,没有那么简单说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温乐沣还是在一次无意的机会下,和林哲见了一面。

  其实说“见一面”也不太对,两个人只是打了一个照面。

  温乐沣当时正要出门,林哲楼梯上来,与他交身而过,敲响了楚红的房门。林哲的外貌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特色,却也没有什么缺点,站在楚红身边的时候应该是那种比较不相配的类型,既然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那大约是趁虚而入的吧?他怎么能做这么卑鄙的事情?这么温乐沣不禁觉得有些愤怒。

  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林哲身上的“那东西”。稍远一些的时候,温乐沣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在林哲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却蓦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个黑而巨大的无形之物所笼罩住了。

  当时是下午,窗外射入的光线并不太强,可总能看清周围的景物。然而在林哲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天色霎那间就变得漆黑,巨大的阴影,粘稠的感觉扑面而来,黑暗中某种有爪的东西从林哲身上散发出来,努力扩张,仿佛要抓取所有它们能抓到的东西一样。

  不过这些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温乐沣终于闻到了温乐源之前说的那股味道--

  尸臭!

  弥漫了鼻腔和肺部每一个空隙,笼罩了他全身心的尸臭!让人真想从肚子到脑子,甚至把所有内脏都统统吐出来才好。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味道……
如果只有这些恶心的味道就算了,可是不只如此,那黑色的东西带着沉重的怨恨与痛苦,那种被赤裸裸地痛恨的感觉侵蚀进入身体,甚至让他全身都感到异常剧烈的疼痛,就仿佛被人剥皮之后赤裸裸地丢入开水之中,那种让人忍不住要尖声惨叫出来的疼痛!

  林哲好像没有发现他一样,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多看他一眼。

  等稍微好一些,他几乎是爬回房间里去见温乐源的。见到他的模样,温乐源大惊失色,虽然不断为他身上那股味道皱眉,却还是先将他安置在床上躺好,然后才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林哲……果然有问题!”

  温乐沣将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和温乐源说了一遍,温乐源陷入了思考之中。

  “哥,我们真的得帮隔壁那女的,不然的话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东西害死!”

  温乐源缓缓摇头。

  “哥!”

  “你不能太早下结论,毕竟他还没有对那女的做什么……”

  “等做什么就晚了!他可是执念僵尸一类的东西啊!”

  温乐源呵呵地笑起来:“乐沣,你什么时候出家了?”

  “出家?”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法让温乐沣完全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法海呀!听懂了吗!”对于自己的幽默不被理解的待遇,温乐源极为愤怒,“真是!没有慧根!”

  “有慧根我就真的去当法海了!哥你到底帮不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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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乐源斜睨着他,用手抓抓胡子:“你真的要帮?”

  “嗯!”

  “就算那女人和那个林哲不知道你在帮她你也要做?”

  “嗯!”

  “不后悔?”

  “嗯?”

  “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关系?”

  “哎?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温乐源展开粗壮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只要有你在,我这一辈子就得做半辈子白工……”

  “哥……?”

  “我做。”温乐沣无奈地一笑,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所以,就是这样。”温乐源将周正引到他们房间,对他说道,“到时候你不能呆在他们那儿,不过也不准你呆在我们的房间,其他地方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管不着。”

  周正已经感激得忘记了其他语言,只是不停地对他说着谢谢。

  “别谢我,谢我弟弟吧,我可没想过要管你们的闲事。”

  “是是是!”周正转向温乐沣,“那我该怎么感谢您呢?但愿来生做牛做……”

  “够了!”温乐源烦躁地制止了他从电视上学来的那些台词,道,“用不着你谢,只要以后让我们安静过活,别打扰我们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是!我一定不会再打扰两位的!!”

  虽然说了要驱鬼,但总不能直接就这么冲到楚红房间里去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她现在的男朋友身上有怪物,让她马上离开好让他们拯救她男友?她要能信才见鬼了!说不定还会一个电话让警察请他们到派出所喝茶。

  温乐源和温乐沣第二天早上就在楼顶的天台上晒了一盆水,又用一晚上的时间以各色墨汁画了一叠咒纸。

  温乐源在房间的墙壁、窗户上都贴上了禁入之符,叮嘱温乐沣留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一起瞎搅合。

  “我也想帮你的忙--”

  “少罗嗦!”温乐源一边准备东西一边道,“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还没搞清楚真相……”

  “真相?”

  温乐源的动作停了一下,又很快流畅起来:“没什么,总之你就给我呆在这里,等我把一切办完之后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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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抽了一半的烟掐死在烟灰缸里,温乐源脱掉外衣,只穿内里的一件背心,又翻腾出一只军用挎包,将咒纸都放入包里,拿了一小瓶在天台上接了一天阳光的水就准备出门。温乐沣对于他这种态度极为不满,正想追上去和他分辨几句,他却回身抓住了温乐沣的头发,眼神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被拉住头发的感觉很痛,温乐沣忍不住死命推他,想努力想挣脱他的手。

  “我说不准你出去就是不准你出去,如果你敢出去我就甩手不干了,你信不信?”

  温乐沣信。温乐源的性格非常二杆子,他说甩手就会真的甩手,干到一半也会坚决甩手,根本不管别人会有多辛苦。

  “我知道了……”

  温乐源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这样才乖。老老实实呆在房子里,不准开窗,不准出门,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和任何灵魂类生物打交道,听明白了吗?”

  他的要求让温乐沣有些生气,却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办。

  温乐源出了门,转身在门板上又贴了一张咒纸,五指扣在上面,稍一用力,无数白光网状散开,将02房间的门封得严严实实。

  他又走到楚红房门前,打开小瓶的盖子,用里面的水在03房间门口的地面上洒出一道弧形的线,正好将03号房门整个包围起来,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用红色墨汁在黄色裱纸上画出的咒纸,确认无误后,将咒纸点燃,扔进水迹画成的弧形线中。

  原本那张咒纸只是燃起了一丁点蓝色的小火苗,但在扔进弧形线内的一瞬间,轰地一声冲起了一米多高的火焰。

  一张小小的咒纸才用了多大的纸张?即使能窜起如此之高的火焰也该在一瞬间之后便消失无踪,但那火焰就好像有其他东西在支撑一般,一直持续着高高的火苗,不曾有一丁点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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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林哲高举着玫瑰花束,正在作出下跪求婚的模样歌颂楚红的美貌。

  “啊!你美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国色天香……”

  坐在沙发上的楚红笑得气都快上不来了:“好了……哈哈哈……你这贫嘴哪里学来的!”

  “为了爱你,我愿意去背莎士比亚的全集……”

  “好酸……酸死了!哈哈哈哈哈……”楚红捂着肚子,笑得连腮帮子都痛了,“不行了不行了,别再逗我笑了,累死我了……”

  林哲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剧烈地燃烧起来一样,从门口处透入了金红色的火光。

  楚红一惊,推开林哲想站起来:“失火了吗?我去看看……”

  “别去!”林哲厉声喝道。

  “林……”

  他用力将她按回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狰狞。

  楚红被他这种表情吓住了,忍不住身体向后一缩:“林……林哲!?”

  林哲望着门口,双目中透出了血红的光。他脸上的肉骤然塌陷了下去,一张面皮只是包裹着他的骷髅面骨,一双瞳仁黑得就好像有什么暗得不见天日的东西在里面扭动,鼻子皱在一起,显露出深深的沟壑,上下牙齿用力紧咬,长而尖的犬齿显得异常突出,就好像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楚红从侧面看到了他骤变的半张脸,尖叫一声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缩到角落里,身体蜷成了一团,惊恐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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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妨碍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火光带着呼呼的风声轰然冲了进来。

  如果那是真的火,如果那是真的人,现在已经被燃烧的火光烧成灰烬了,然而林哲昂然站在火光之中,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打转,却近不了身。这一回,温乐源将围绕在林哲身周的那个黑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就如阴老太太和温乐沣所说的,那黑影没有头脸也没有手脚,只是黑漆漆地一团,在林哲周身的空间蠕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的活物,遮掩了林哲的上半个身体,让他的上半身一片暗黑模糊。也正是有那团黑影的围绕,火光才始终无法接近林哲的身体。不过那火也异常怪异,只绕着林哲周身游动,即使火舌舔上周围器物也并不燃烧,看起来就像幻影似的。

  “你是谁……为什么管我的闲事……”那声音极为低沉暗哑,就像破锣一样,和“林哲”的声音很相似又完全不同。

  --假如林哲的声带腐坏的话,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了。

  门外,温乐源眯着眼睛向他微笑。

  “你没错,只是错在你不该住在我们的隔壁。”

  “……这是什么罪名?”

  “法海给白娘子的罪名。”温乐源举起另一张红色咒纸,口中低声念讼着什么,那张咒纸也飕地一声燃烧起来,一人多高的巨型火焰直冲林哲。

  林哲周身的黑色雾状体倏地在林哲身前凝成一团,造成了坚强的防护壁。火焰触到黑雾便嘭地一声炸裂开来,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火光四处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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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命名.jpg




温乐沣在房间中听到了外面的巨响,咬牙隐忍着自己出去一窥究竟的欲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现在出去只不过是给温乐源找麻烦而已。

  七点钟时天色就有点暗了,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何时,仅剩的夕阳余光已经消失无踪。天空黑沉沉地,不比小镇那清亮的星空,在都市的夜晚,即使是最晴朗的天气也看不到几颗星。

  温乐沣看着窗外,禁不住越来越心焦。

  阳气正在逐渐衰减,阴气却逐渐升高,虽然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达到顶点,但仅以现在这种强度而言就已经很危险了。虽然温乐源一直说自己没问题,可是他现在的能力达到什么程度了呢?那个男人身上附着的怨恨让他全身都那么痛,温乐源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咔、咔、咔几声,窗户的玻璃被人轻轻敲响。温乐沣转头看去,应该被强制不准接近这里的周正飘浮在窗户外面向他挥手。

  “周正?有事吗?出了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畏惧于咒纸的威力,周正并不进来,只是在窗户外面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他写的字都是反的,温乐沣要努力辨认才能认出他到底写的是什么字。

  “你--哥--哥--很--危--险……危险?!为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周正摇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又在玻璃上写道:“他在屋顶,那东西很难缠,你们还有其他帮手吗?”

  “我就是他的帮手!”温乐沣心急万分,一把扯掉窗户上的咒纸,将窗户用力拉开,“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怎么--”

  他的话卡在了一半,因为窗外的周正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周……正?”

  “谢谢你……”周正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为我开窗……”

  温乐源追着林哲,一直追到了楼顶。

  这栋楼的楼顶上,就像所有小市民的楼顶一样晾晒着无数万国旗--袜子尿布床单内裤等等等等一概不少,一人一鬼在那片乱花迷眼的旗帜之中穿行追逐,锲而不舍。

  林哲明显对这楼顶的格局并不了解,没用一会儿便被追到了边缘。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汽车在路灯明亮的照耀下来来往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回头,面对追上来的人。

  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三层楼,使用了几张较强能力的咒纸,又在楼顶上捉了半天迷藏,温乐源这个凡人肉身有点受不住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打雷一样,汗珠子一串串从他的肌肉上滑过,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滩摊水迹。再加上他只穿背心,背上斜挎着那只军用绿书包,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还真是有毅力。”林哲呲着他长长的尖牙对他笑。

  “呼……呼……没有毅力怎么和你们这些东西斗……”一边斗嘴,温乐源一边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系统地锻炼一下身体……

  “你为什么一定要降服我?”林哲还是笑着,但是语调中隐含了明显的愤怒。

  “我……我为什么不能降服你?你带着那么重的怨气接近楚红……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怨气?”林哲有些疑惑,“你眼睛是瞎的吗?我身上怎么会有怨气?”

  “是啊……”温乐源继续喘息着,嘿嘿阴笑,“你身上怎么会有怨气呢……为什么呢?你自己怎么不看看?”

  从他们今日照面开始,林哲的身体依然被那种巨大而无形的黑暗所包围,温乐源的感应不如温乐沣那么强烈,却也有一丝丝的刺痛从皮肤传来。

  然而林哲左右环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我身上没有怨气!”他悲愤地吼道,“我是冤死的!但是我没有怨气!你弄错了,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想留在楚红身边,只是这样……”

  温乐源身体强壮,很快便不再喘息。他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天地一样,对林哲笑道:“你看到了什么?你现在看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我看到你了!怎么样!”

  温乐源嘿嘿笑着摇头:“其他呢?你看到其他的东西了吗?”

  “黑暗……”林哲如同被诱导一般说出这两个字,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黑暗又如何!我只要能看见楚红就好!我只要能看见你这个妨碍我的人就好!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又怎么样!”

  “当你陷入恋情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你这个执念的鬼一样,”温乐源说,“要不是我攻击你,你甚至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所以你看不见你周围潜在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赶走他。你还真是可怜……”

  “你在说什么……”

  “你的敌人,要我来杀你。因为你太危险了。”

  林哲张大嘴巴:“危险?我?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做任何危害他人的事情--”

  “哥!不要被他骗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都惊了一下,同时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温乐沣脸色青白地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拨开那些万国旗,缓缓走到二人眼前。温乐源看着他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林哲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他身上怨气的部分切割出去了……变成周正的样子,骗我把佛像盖起来,然后突然出手袭击我……”勉强说完,温乐沣努力喘了一口气,“哥……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快把他封起来……”

  温乐源皱眉,一只手放在挎包的背带上,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哥?你怎么了?快点把他……”

  “你在说什么!”林哲大骂,“我变成周正的样子!我变成他的鬼样子干吗!--等一下,你说周正?周正!?”

  温乐源将挎包取下来,随手丢到了一边,向温乐沣走过来。

  温乐沣看着他的动作,焦急万分:“哥!你怎么了?快点封住他啊!不要把后背对着他!他会攻击你的!哥--”

  “你说,你是我弟弟。”

  “哥?”

  温乐源向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精准地指向他的咽喉:“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我们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是什么?”

  温乐沣退了一步。

  “哥……你在说什么啊……这时候你还……”

  温乐源微笑,更走近他一些:“来啊,说啊,我们以前玩的游戏。很好玩,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哥!小心身后!”

  温乐源根本一眼也不看身后的强敌,手指忽然一钩,“温乐沣”只觉得脖子一阵紧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箍在了上面一样,他紧抓着自己的脖子也难以呼吸。

  “你忘了吗?是隔空取物啊。”温乐源大笑,一推,一个淡色的影子从温乐沣身上被推了出来,温乐沣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布娃娃一般软软地向前倒下,温乐源伸手接住。

  周正虚幻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变得清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抱着弟弟的温乐源。当他眼中的怨毒愈积愈深的同时,他身周却奇异地没有积聚任何怨气,反倒是林哲身周的那股黑气愈来愈强,压得连温乐源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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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就说奇怪嘛……”温乐源自语,“为什么你明明那么怨恨身上却没有怨气……原来你把嫉妒全都转嫁到他身上去了。”

  “周正!”林哲这次终于看见半空中的鬼影,大叫,“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执念的鬼啊……眼中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温乐源摇头。

  “是我又怎么样!”周正恨恨地怒吼,“你拆散了我和楚红!我们明明都要结婚了!你却撞死我,现在你也死了却还是要回来抢我的楚红!”

  “你在说什么?”林哲又气又笑,“和楚红有婚约的人是我!分明是你开车把我撞死之后自己又撞上另外一辆卡车才死的!现在居然敢说全是我的错!?”

  “你居然敢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是你比较无耻吧!纠缠不休的家伙!”

  “还我命来!”

  “你给我先把我的命还来!”

  两个鬼在天台上大吵起来,渐渐地拉出无数陈年的鸡毛蒜皮,吵到上火处,把对方祖宗十八代和所有女性族人都拉出来挨个拎了一遍。

  温乐源点了一支烟,悠哉地欣赏那两个鬼翻天覆地的吵法。

  同样是执念的鬼,为什么“没有被她所爱”林哲能化作会动的尸体回到楚红的身边,而声称与他相爱的周正却不行?所以温乐源刚一开始就觉得非常怀疑,可是他没有证据,如果要解决这件事的话就必须引出这两个“人”双方面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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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证言出来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一切正与周正所说相反,周正才是三个人中多余出来的那一个。

  楚红其实并不是属于他的女人,开车撞死对方的也是他而不是林哲。一切只是他自导自演,然后在即将成功的瞬间自己也得到了报应。

  就在那两个鬼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温乐源听到了由远至近的哭声,似乎有个女人边哭边往这里走。那声音是从楼梯通往天台的通口传出来的,模模糊糊地还叫着林哲……林哲!?

  温乐源一惊。

  难道是楚红!?不行!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能让她再来添乱!

  温乐源扛起温乐沣的身体大步走到天台通口,想把门闩上,然而他的手刚沾上门把手,门便嘭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女人让人搀扶着一边嚎哭一边大步出来。

  “林哲!林哲!你到哪儿去了!哇……你到哪儿去了……我不嫌你丑!我就是害怕而已!你回来呀!你在哪儿!林哲……”

  那嚎哭的女人是楚红,扶着她的人--是温乐沣。

  打开的门没有预期中砸到墙壁上的巨响,温乐沣扭头看了一眼。

  “啊!哥?!”

  他的哥哥扛着“他”,正蹲在门背后捂着鼻子骂娘呢。他忙放开了手里的女人,将撞到了鼻子的温乐源扶起来。失去了他人搀扶的楚红随即坐到了地上,抹着眼泪继续嚎哭。

  “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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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红看看他,又看看那双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床单后扑去,一边哭还一边继续叫:“林哲!你他妈的干吗要躲我……”

  扑到那片床单处,一把拉开--林哲丑陋而恐怖的鬼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静了一两秒钟,哗地一声又把床单拉上,隔着床单抱住他的身体,又开始嚎哭。

  “你死了!哇--我知道你死了……但是你能来找我我好高兴啊……哇--可是你今天忽然变得那么恐怖……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你那张脸好恐怖啊!哇--我真的爱你!但是要适应那张脸我还需要时间!你不要离开我!我好爱你!哇--”

  “那……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我结婚……”隔着被单,林哲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哇--我听说死人都是有想要的东西才留在这世上的,我怕答应了和你结婚你马上就会消失啊!哇--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走!你想要怎样都行!哇--我爱你啊--”

  “我不是人……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在乎--哇--别离开我!哇--不然我死给你看--哇--”

  林哲踌躇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再不松手。

  周正看着这一切,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了出来。

  “你爱他……那我呢?……那我……那我算什么……我为你回来这世上又算什么……”

  “你什么都不是。”温乐源向他笑一下,无情地说,“一切都是你的幻想,就是这样。”

  “不可能……我记得那么清楚……我们相爱过的事实……我们真的相爱过的事实……”周正喃喃自语,望着自己泛出了黑气的一双手,全身颤抖,“全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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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绿色仙人掌 于 2012-9-4 16:40 编辑

 

未命名.jpg


“周正!?”她尖叫起来,“就是那个杀了你的周正!那个凶手!”

  “凶手”二字刺入心中,周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剩下了一个反复不断的念头,就是杀了她,杀了他,杀了他们,杀了他所有看到的人,杀了,杀了,杀了--!

  那个女人……她是谁?

  很重要吗?

  忽然想不起来……

  那就一起杀了!

  “杀了……杀了……杀……”他喃喃地念叨着,身体逐渐不能再维持人的形状,四肢变得长而细尖,头也拉得长长地,五官移了位置,比起林哲那张脸来更恐怖了几分。

  他的怨气如此深重而可怕,林哲也不禁退了一步:“周……周正!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你可以插足的余地!你放弃吧!”

  周正嘻嘻地笑起来,却依然只重复着一句话:“杀了……杀了……杀了……杀……”

  他的身体骤然暴涨,像箭矢一样冲向他们。他的脚没有动,只有身体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一道瘦长的弯弯拱桥。仅剩的那只眼睛变成了黑红色,飘洒着黑红色的眼泪。

  “杀--!”

  依然没有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温乐沣忽然出现在周正和林哲中间,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用如此之迅疾的速度出现,他们只知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就已经出现在那里,一手捏诀,另一只手推向周正的额头。

  “怨气散去!哈!”

  周正的额头在他的掌心爆裂开来,却没有就此散去,反而顺着劈裂的方向唰地散射劈开,分成无数黑色条索状物,越过温乐沣这个障碍,又忽然折返回来,像藤条一样将他紧紧缠住。

  眼看无法挣脱束缚,就要被周正就此缠死,温乐沣却忽然大叫一声:“哥!”

  一声喊毕,他的身形在条索中骤然消失,条索缠了个空。周正将条索收回去,又化回之前的模样。

  消失的温乐沣的身影在温乐源脚边出现,蹲据在他自己躯壳的身上,双足隐没在自己胸口处,有些急促地喘气。

  “小心点,”温乐源手一招,刚才被他丢弃的挎包又出现在他手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干过,万一召回的速度慢一点,你说不定就死在他手里了。”

  温乐沣嗯了一声,温乐源抽出一张咒纸递给他,他又向周正扑了上去。

  温乐沣处于灵体状态时可以拥有不少奇异的能力,不过刚才那一招并非特异能力,而是温乐源利用温乐沣自己的身体做灵体召回,无论温乐沣的灵体在何处,都能在瞬间回到自己躯壳身边。

  温乐沣这一次正面撞上了周正,周正被撞得心头火起,一爪划过温乐沣想将他撕成两半,温乐沣急速后退,他的爪尖触到了温乐沣的胸前,将他的衣服划出了一道裂口。在温乐源脚边,温乐沣的躯壳上,同样的地方也随即出现了一道裂口。

  温乐源的脸色变得阴沉,将挎包中所有的咒纸都一把抓了出来,像拿扑克一样扇形抓在手中。

  “居然敢攻击乐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臭小子!” 他嘿嘿一笑,唰一下将手中所有的咒纸都扔向空中,“很久没用过这招了,同时控制这么多不知道行不行--”

  扔向空中的咒纸在半空停了下来,既不下落也不上升,就像被什么托着一样。这些咒纸足有百多张,尽管比一个大活人轻巧得多,但数量比质量更重要,温乐源用自己的摄物能力同时控制这么多咒符,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嘿嘿……居然还能行。”他低笑。

  咒纸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箭一般向打成一团的周正和温乐沣射去。只见满天黄色的咒符,上面以红、蓝、黑三种墨汁的颜色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唰唰唰几声便完全包围了周正,将他围拢在咒纸的监狱中。

  温乐沣的灵体并不是死魂,因此并不受这些咒纸的制约,轻巧地向后飘退几步便脱离了那个圈子。

  周正在咒纸的制约中左冲右突,不时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怕嘶叫,然而那些咒纸就仿佛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网,他无论怎么冲突都始终在那张网中间,逃不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拼命地撞击着那张网,哭泣嘶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有人说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没人告诉他有的东西却是即使努力得吐血也不可能得到。

  命运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并非一切都值得你去努力。

  林哲抱着楚红,看着那个在网中挣扎的身影。楚红听见了网中的声音,不禁有些心软。

  “他……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其实也很可怜……”她小声对林哲说。

  “嗯……是啊……”林哲抱紧了她,表情有些悲伤,亦混合了几分嘲笑--对他自己的嘲笑。

  并不是只有周正才可怜。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周正没有区别。他们都不是活人,他总有一天也会是这样的下场,或者自然变成一具腐朽的尸体而消失,在那之前,他和楚红的时间还有多久?一年?一个月?或者几天?

  他没有未来,能紧紧抓住的只有现在。

  温乐沣落到温乐源身边,看着那张咒纸的网逐渐缩小,直至缩成拳头般大小,咒纸密密地贴在外围形成一个茧一样的圈,将周正包缠在里面。温乐源伸出手,让咒纸的圈落在手心里。

  “成了!”温乐源得意地大笑,“我会找办法让你平静升天的,你还是老实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色光束从咒符圈中蓦地射出,射向抱着楚红发呆的林哲,连出声提醒都来不及了,温乐沣一点地面,骤然飞至林哲面前将他扑倒在地。光束消失在黑夜里,再不复见。

  温乐源大怒,将咒符圈又捏得小了些,骂道:“居然敢穿透我的咒纸!这么想快点升天吗!小心我捏碎你噢!”

  不过那一击似乎是周正最后的力量了,再之后,他没有再进行过任何攻击。

  周正的怨气被咒符阻隔而消失,被吸引过来的游魂们也失去了聚集的目标,很快又四面八方散去。

  温乐源随手将咒纸圈上下掂了掂,对温乐沣道:“对了,你没事吧?你刚才的速度还真是挺快的……”

  “林哲!林哲!你没事吧!林哲!”

  比温乐源更着急的楚红粗手粗脚地拉开挡在林哲身上的温乐沣,上下检视林哲的身体。不小心一眼看见他的脸,她的脸色又绿了一下,抓起被他们扯到地上的床单盖到他脸上。

  “我……我们可以再习惯习惯……不过一定没问题的……只需要再过几天就好……”

  林哲噗哧笑出声来,盖在他脸上的床单却在黑暗中无人可见地微微湿润。他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楚红……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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